【薛冰】
三四个二十来岁的小青工,围着麻团挑子,过起了嘴瘾,有人说他一口气能吃十个,有人加到十二个,又有人加到十五个,一个瘦筋筋的黄脸汉子,在一边听了半天,忽然插嘴,说他一顿能吃二十个。
吹牛!马上有人抨击他。
打赌!他回得极干脆,想来已是胸有成竹。
旁边的人都围上来看热闹,趁机起哄:“打赌!打赌!”
小青工们商量了一下,问怎么赌法。
简单,二十个麻团,他能吃下去,对方掏钱;吃不下,麻团钱他自己付,还输给对方二斤粮票一块钱。
也就是说,他赢了,白吃二十个麻团;输了,就得付出四斤粮票两块钱。
按当时的标准,南京人月平均生活费是八块钱;粮票发放标准各工种不同,平均每月约在二十七八斤。也就是说,他赌的是一个人七八天的基本生活资料。
麻团是米粉做的,又经油炸,很不好消化。过年元宵、年糕多吃了点,都能腻在心里几天不舒服。二十个麻团,就算他能吃下去,弄不好也要撑出毛病来。
小青工也不愿丢面子,况且他们几个人分担这赌资,也不太在乎,于是掏出钱和粮票,买下二十个麻团,请黄脸汉子开吃。
只见汉子双腿叉开,松了裤带,挺胸而立,一把抓起两个麻团,两手一拍,压得扁平,接连几口,似乎嚼都没嚼,到嘴就到肚了。便有人鼓掌。转眼间风扫残云,麻团已去了一半,他这才端起面汤喝了一口。
小青工们看着也不在意。十个麻团,谁都吃得下,难处在后十个。果然,到第十五个,吃法越发细巧了,一个麻团捏在手指间,千 金小姐似的,牙尖着去咬,咬下手指大的一块,在嘴里反复品味,舍不得朝喉咙里去。
他伸手去拿第十九个麻团,伸出去的手臂犹犹豫豫,手指甚至有些抖颤。他的望着麻团的眼中,一片空茫。